【照面】我弟弟不可能是妖后！ 六~八
六
夜尊不得不承认，朱厚照是个不错的人，从最初遇见他开始，就对他不错。甚至，算得上很好。
那一碗碗苦药，一天一碟的蜜饯，还有变着花样的精美食物，可以说，这段日子是他过得最好最舒坦的日子了。
除此之外，朱厚照还答应了他帮自己找哥哥。而这一切一切的好加起来，交换条件也就只是要隔三差五与朱厚照云雨一番，关键他自己也挺舒服。这场交易，夜尊觉得自己实在是占了好大的便宜。在蒙族是想要一点东西，就要付出好多；如今却是付出一点东西，就有好多东西送到眼前。仅凭这，夜尊就对朱厚照很有好感。
所以，当朱厚照拿着一盒药膏要帮他上药淡化疤痕的时候，他虽然厌恶坦露那些疤，给外人看到自己曾经的卑微，却还是同意了。
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好。这些疤，他每次看到都觉得过去阴魂不散、如鲠在喉。能淡化掉也好，这样以后看到自己的皮肤，也会想起，除了有人伤自己以外，也有人按着自己要给自己上药，会亲吻自己的疤痕心疼自己。
也算不赖。
夜尊乖乖趴着，让朱厚照把微凉的药膏涂到自己身上。
答应了让朱厚照给自己上药，夜尊倒是坦坦荡荡，直接把自己剥了个干净，朱厚照确实邪火直窜，只好用被子将夜尊的下半身挡住，先替夜尊上好后背上的药。
指尖沾着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狰狞的伤疤上。朱厚照的动作极轻，似是害怕自己的动作落到这早已愈合的伤疤上，也会给夜尊带去疼痛。动作轻柔到极致，就是痒了，夜尊忍不住紧了紧背上的肌肉，单薄的肩胛骨因此格外突出。
“弄疼你了？”朱厚照急切地问。
“没有。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伤了，就是有点痒。”
朱厚照才发现自己是紧张过度了，但看着夜尊满是伤痕的背，心里还是发紧，不敢想象当初夜尊刚刚受这伤的时候，是如何的血肉模糊，又有多疼，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疼吗？”
夜尊觉得莫名，不是刚说过不疼？然后突然反应过来朱厚照在问什么，心里有些抗拒回答，那相当于把自己最弱小最无能为力的一面撕开，亲自展示给别人看。
但他仍然记得，朱厚照对他真的很好。不论是不是“用心”，总归是很好很好的，也没掺杂什么目的，否则也不至于因为顾忌他的身体而强自忍耐不要他。
他拥有过的善意太少，一点点都是弥足珍贵。
“痛啊。”夜尊沉默很久以后终于回答，“可我能怎么办呢？”
话开了个头，再要说下去就容易了。
“可汗喜欢征战，部落内部也不是那么太平。我从小就是个累赘，全靠哥哥庇佑，后来和哥哥走散了，就彻底不中用了。我这幅样貌，呵。那些人都厌恶我。后来我被带走，成了一个……奴隶。”
夜尊艰难地吐出了最后两个字，过去遭遇的痛楚压抑与戾气一起，压得他喘不上气，只想沉默着，挨过这段激烈到极点的情绪。
朱厚照声音发沉，问：“是谁？”
是谁？谁敢将你当作奴隶？谁将你伤成这样？
听见朱厚照的问话，听出那字里行间的戾气，夜尊缓缓舒出一口气，将心里的憋闷散去一些，忽地一笑，道：“就是宴会上，你指作‘扫帚’将军的那位。”
“是他？阿夜怎不早说，早说朕就想办法将他留下了。”
“不必啊。”夜尊压着声音笑，邪气散溢开，“他现在回去，下场一定会，很不好。”
他这次偷跑出来，本只是想混在使团里到中原，没想惊动任何一个人，偏偏那位昔日的“主人”发现认出了他。他本以为要功亏一篑，却不想这位还是那么蠢，替他瞒了下来，还为了自己心里那点嫉妒指了他做自己的近侍。下手折腾也不敢折腾到底，又要顾及他身份不敢打骂，又要动不动言语侮辱颐指气使。
真是，一如既往的蠢。
如今，大庭广众之下，他的身份暴露又留在了中原，总要有人为此负责。那位使者如果足够聪明，一定懂得如何卸了自己的责任，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从蒙族到中原，他一直是跟在那位将军身边的，既如此，责任归谁，自然不言而喻。
后背上的药涂好了，朱厚照将被褥拉开，露出夜尊臀部与腿上稀疏的伤痕，明明是美好的触感与弧度，朱厚照心里却升不起情欲，心如止水地继续上药。
夜尊的身体是很美的，别于草原汉子的粗糙，他的肌肤是细腻的，还很白皙。即使布满伤痕，依旧有种别样的凌虐美。朱厚照怀疑，夜尊很有可能是中原边境百姓与蒙族的混血，如此也就更能说得通为何夜尊周围的蒙族人都厌恶他了，绝不仅是容貌的原因。
这样想想，夜尊从小就没有父母了，周围同族的人也不愿照顾他，是有个孪生哥哥相依为命，他得吃多少苦啊，后来，更是落下了这一身的伤疤。他现在却能骑马会射箭，还能这样张扬地生活着。
这很不容易。
朱厚照觉得自己应该为此赞叹，可如今却只觉得心疼。
“那后来，你是怎么会遇见狼王，就是……烛的？”
如果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样，是那个扫帚将军将夜尊丢在了狼群——不论因为什么，他都会想将那人，千刀万剐！
夜尊不知道朱厚照的想法歪到哪里去了，很平和地继续回答他：“我在他手下过得不好，加上我一直想找我哥哥，就找了个机会逃了，没想到会遇见狼群。”更没想到，会遇见对他俯首帖耳的狼王。
“我为少了受罪，给他出了不少计策。他本是可汗的侍卫，因此才升任了将军。所以我逃了，他一定要追。他带了不少人追我，所以，许多人都看到，我骑在狼王身上，能与狼王沟通。当时我想，有神殿的势力，我找哥哥能容易很多，于是就回族做了大祭司。”
“当时？”
“是啊，当时。”夜尊无声冷笑，“因为可汗英勇，神殿地位下降不少，这时候我出现了，神殿就把我供起来，主动给我造势，想利用我恢复神殿的地位。这些我都无所谓，可他们万万不该，不该骗我说我哥哥死了。”
说到此处，夜尊的语气满是冷意，带上了肃杀之气。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说我哥哥死了。他们不好好找，咒我哥哥，我只能自己来，借他们给我造的势自己收拢信徒，去找寻哥哥。可汗看出我与神殿间有了裂痕，我便向他保证，绝不问凡事，只找哥哥，绝不妨碍他，于是他也帮我，终于让我查到，哥哥来了中原。”
但也因此，随着他声望渐长，神殿将他看望愈发严格，到最近一年，简直就是将他禁足于神殿方寸之地。
可其实，若当初神殿对他说了实话，他即使要为找哥哥到中原，也不会不管神殿的事，也不至于情分全无。
“放心。”朱厚照安慰道，“我已经下旨让人去找了，很快就能找到的。诶，后面的药上完了，翻身。”
“我相信你。”夜尊翻了个身，笑吟吟直视向朱厚照，看上去单纯又无害，坦诚又毫无心机地付出自己的信任。
但朱厚照当然知道，这只能是“看上去”的样子了。
一个孤儿——还是身体不怎么好，运气也不怎么好的孤儿，从一个奴隶的身份一跃做了大祭司，若只是因为天赋异禀地能与狼王沟通，那他只能成为被供在高塔中与世隔绝的高级傀儡，每天只能负责混吃等死和听话，什么真本事都别想学到，更别说离开蒙族到了自己面前。
这样想想，他和自己真像啊！天命让他们成为了地位崇高的人，但人事却又想他们一事无成只做个傀儡，偏偏他们又都不是认命的性子，所以都在努力抗争。
只是，夜尊幼时的坎坷是他不曾经历过的。他父母恩爱，是被娇惯宠大的，受过世间最温软的宠爱，大约也是因此，他即使在抗争，也放不下这个京城，舍不离这个国家，做不到夜尊的一走了之，所有抗争都像是在无理取闹似的。
可这实在不值得多么羡慕。那些伤疤，对疼痛的隐忍，以及被惊醒时下意识的防备都太令人心疼。朱厚照想接近夜尊，让他不要把一切的苦难都轻描淡写带过，让他愿意依靠自己一些，让自己补足他缺憾的宠爱。
是宠爱，不仅有宠，更有爱。
朱厚照不再问什么，小心给夜尊上好药，然后拉起被子把人裹严实了，在夜尊额头上轻吻一记。
“好了，睡吧。”
七
夜尊忽然发现朱厚照闲了许多。
当然，他本身也不怎么忙，但之前总归还是要时不时去上朝的，该看的奏折也要看好才能去找他，现下确实彻底没事儿要做了的样子，整日腻在自己身边，还拉着自己出宫去玩。
当然，夜尊是乐得逍遥，毕竟朱厚照实在是很会玩，而且还很用心地顾忌到了夜尊的喜好，事事都先问过夜尊再下决定，简直不能更舒心。
只是朱厚照对自己都那么好、那么上心了，夜尊扪心自问，也不好意思没心没肺，自然也想对朱厚照关心一些。
于是，夜尊开始有意识旁敲侧击，想了解一下情况。他知道能跟在上位者身边的侍者，最一般都严得很，所以也没太在张永这群内侍身上下功夫，只装作无意询问过一句：“怎么最近朱厚照那么闲？”
小内侍听见他直呼陛下的名字，已经要抖腿跪下了，还是张永镇定，恭恭敬敬回答：“陛下作息与往日并无差别，只是这近来朝中本无大事，加上陛下心里又惦念公子，故而一直与公子呆在一处罢了。”
夜尊只是玩味一笑，扫了张永一眼，也没说什么，就走开了。此后再没过问什么，好像他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实际并不真的关心，更没耐心周旋套话。
然而实际上，在对朱厚照的时候，夜尊还是相当耐心的。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旁敲侧击又死缠烂打，把朱厚照弄得也有些无奈好笑，毕竟，在夜尊之前，即使后宫中有人想通过了解前朝中事推敲他的心情从而讨好他，一定也是尽可能隐蔽的。哪有像夜尊这样，明晃晃就表露出目的，之后兴致勃勃和他打攻防战，就像是在玩儿似的。
但即使是玩儿似的，朱厚照也能感觉到，夜尊对自己是有些上心了。从“风”变作了“风筝”，一根细若游丝的线牵在了自己手上，能牵动夜尊的心神。
朱厚照暗自赌气好几日，最后在夜尊直白的关切中提前消了气，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了夜尊。
应州大捷，朱厚照为自己出了好大一口气。一来是当年先皇刚刚驾崩，那位蒙族小王子就进犯中原，给尚只有十余岁的朱厚照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此番也算报仇雪恨；二来，他此战本就是自己执意要去，朝中的文臣开始都在阻拦，后来自封为将军更是被斥不成体统，如今大捷，也是自己多年斗争难得的胜利成果。
却忘了，一柄枪杆，夺人生死；一支笔杆，夺人功过。
一场大捷成了战败，阵前杀敌，竟成谎言。
可笑。
确实可笑。
夜尊听了，也只觉嘲讽。拿一场如此重要的战役的胜败当作政治博弈的筏子。这些文臣呐……真好笑，真不像男人。
没有战场厮杀的血性也罢，连胜局都能拱手让人。
磨磨唧唧，不仅不像男人，连草原上的女人也不如。
夜尊眉宇间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嫌弃和直白的话语让朱厚照忍不住笑起来，凑上前去抱住夜尊。夜尊头一回主动回抱了他，还犹疑着轻轻抚了抚他的背脊。
他懂他。
八
“陛下！怎能由得一届外族参与朝政，还、还与陛下同席？这、这成何体统？”
“不可以吗？”
“自然不可！陛下，此人如此不分尊卑，又是外族居心叵测，当判斩立决！”
“呵！我是蒙族的大祭司，你，敢杀我？”
鸦雀无声。
没有一个文臣敢杀夜尊，因为没有一个文臣想开战。权利此消彼长，一旦开战，自己的权利就会被武将夺走，而陛下，也将获利。
夜尊懒洋洋倚在朱厚照身上，唇边溢出一串讽刺的笑：“既是手下败将，诸位还是安分守己吧。”
“咚”一声，一位大人被气晕了。
夜尊这下是真的愣住了。他说话虽然夹枪带棒，但也没说什么吧？战场叫阵，难听万倍的话也有，这群人岂不是不用打就要败退了？
搜刮腹中词汇半晌，夜尊才找到了合适的中原官话，中肯地评价：“真是弱不禁风。”
“咚咚”，又倒下两位。
内侍上前，扶走了三位大臣，朱厚照快憋不住笑，挥挥手。
“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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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更，巍巍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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